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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14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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囚牢陰暗不見天日, 一盞油燈放在幾排囚牢中間的廊道上,微弱的燭光閃爍跳躍、奄奄一息,是整層牢獄裏唯一的奢侈光源。

燭光映照出對面囚牢裏幾張不懷好意的臉。

“呦, 來了個美人兒……”鬼頭鬼腦的男人隔著豎欄盯視她, 張開一口爛透了的牙, 搖頭晃腦吹了個口哨,扭頭和他的對門,一個五大三粗的大胡子對視了一會兒,兩人心照不宣地哈哈大笑起來。

“臨雲宗太不懂憐香惜玉了, ”男人盯著藺綺笑,目光下流,地痞流氓一樣, “美人坐近點兒, 叔叔疼你。”

大胡子旁邊關著一個穿紫衣帶金鈴的女子, 她目帶春波, 魅惑妖艷, 一言不發饒有興致看熱鬧;

藺綺正前方的囚牢裏關著滿臉皺紋的老頭兒, 老頭兒抱著一顆頭,頭的斷口凝固著暗稠的血,一直沖著藺綺的方向怪笑,老頭兒閉眼沈沈睡著, 齁聲震天響。

藺綺混在一堆大惡人裏,顯得極其格格不入。

陰影中的少女穿著鮮紅染血的衣裳,安靜溫順地坐在角落, 單腿微微曲起, 一只手搭在膝蓋上, 目光虛虛落在跳躍的燭火上, 烏黑柔順的長發披肩垂下。

兩條淺金色的細長鎖鏈分別鎖住她的手腳,縛魂鎖在限制她自由行動的同時,還鎖住了她的靈氣和修為,收光劍和芥子袋也被收走了。

現在的藺綺和一個普通凡人沒什麽區別,開腔的人正是看中這幾點才敢如此肆無忌憚。

“還是個小啞巴。”哼笑的聲音。

一只臟汙的手各著監牢伸過來,指縫裏沾滿汙泥和草根,男人直勾勾盯著藺綺,往前伸手想拉藺綺的衣裳。

“小啞巴害羞了。”他沖著大胡子擡下巴。

藺綺眼簾輕垂,單手覆在右手手腕上,摩梭了下青色手串。

漆黑的指甲將要觸碰藺綺衣裳的瞬間。

“錚——”清脆的劍鳴聲。

青宮出鞘,唰地一下斬下男人的胳膊。

手臂掉到地上發出沈悶的響音,而後是一聲淒厲的嚎叫,男人雙眼血紅,臉色有一瞬的猙獰,看見青宮乖順地化作手串又系到少女手上,眼中的憤怒又化作恐懼和怯懦,他捂著手,色厲內荏地吼叫幾聲。大胡子不做聲地移開目光,紫衣女子閉上眼睛裝睡,怪笑的腦袋也僵滯了一下。

那些惡心的註視終於消失了。

藺綺忽然意識到自己墮魔之後的變化。

放在以前,她絕無可能如此幹脆地下令斬斷一個人的胳膊。

她覺得自己從內到外都變得冷漠起來,哪怕真讓她殺人,她可能也會毫不留情抹了目標的脖子。

對現在的她來說,殺人似乎就像切菜一樣簡單,或許比切菜還簡單。

內心總有隱隱約約的聲音在誘惑她。

殺了他們。

殺了他們啊。

他們欺負你,他們都該死。

不要憐惜豬狗。

全仙門都該死。

去死啊!

……

然而這種欲望尚能壓制,不至於真得讓她淪為魔物。

她聽過墮魔後會被魔骨操縱,意識不清,道德盡喪,徹底淪為欲望的奴隸。

比起傳言中的說法,墮魔對她的影響微乎其微。藺綺自然不會自大地這種情況歸功於她意志堅定,她沈下心緒,窺探自己的神識。

她又看見識海裏的另一個自己。

少女乖順地待在識海的梨樹下,與其說是乖順,不如說是被困住了,她腳下有一個卦陣,卦陣上的霸道靈氣將少女囚於方寸之間。

上次藺綺看她的時候,卦陣被鋪開的黑金色長裙擋住了,所以沒看見,這次認真看才窺出一絲端倪。

看這卦陣的形制,應該是林守的手筆。

“你改變主意了嗎?把身體的控制權給我,”少女仰頭,笑著看她,“我可以把你討厭的人都殺了。”

藺綺沒理她,從識海中抽離出來。

囚牢裏暗得讓人發慌,裏面的人不知道什麽時候天黑,什麽時候天亮,每一分每一秒都得靠煎熬。

四下很安靜,有男人斷臂在前,沒人敢發出什麽聲音打擾她。

藺綺只聽見老頭兒均勻而規律的齁聲,一下一下在囚牢裏回蕩。

事到如今,她已然慢慢回味出了事情的全貌。

那些刺客是雲海天州的刺客,秦掌門派他們來,一是想給秦顯出氣,二是想把蠱蟲種到她身體裏,以便晏權給她種魔骨引她墮魔。這件事固然因雲海天州而起,背後真正的操縱者卻是烏山神祠。

她讓藺浮玉去查刺客,他很快就會查清楚她墮魔是受人算計,但晏權拿命把她釘死了。

無論她是不是自願墮魔,最後的結果只有一個,就是被送到烏山神祠,由烏山神祠處理。

藺浮玉不查,她自願墮魔,仙門要麽殺了她,要麽把她送到烏山剔骨。但仙門大概率不會殺她,藺岐山想清理門戶也不行,因為林掌門應該知道點什麽,不會讓她死。

藺浮玉查了,她被算計墮魔,可是她“殺了”晏權,藺岐山把她交給烏山,給烏山交代,一來平息烏山死了聖子的怒火,二來維持住臨雲宗的名聲。

哪條路都走不通。

頂多雲海天州沾點腥,烏山神祠黃雀在後,清清白白。

或許雲海天州也可以全身而退。藺綺又想。

想明白了這一切,藺綺反而平靜下來。

**

接下來的事正如藺綺猜測的那樣,一環一環往下走。

從刺客的劍上,藺浮玉找到了幾只遺落的蠱蟲的屍體,上報三大派各位宗主長老,他們認可藺綺是被算計才墮魔,卻不願意向全仙門宣告她的清白。

藺浮玉撐著疲憊的身軀,站在大殿中央,他來過主峰大殿無數次,從未像今夜這樣心寒過。

好像有涼水澆頭,凍得他徹骨寒,藺浮玉一下子就怔住了:“她是清白的。”

藺岐山嘆了一口氣,說:“你也累了,回去歇著吧。”

“她是清白的。”藺浮玉拔高聲音重覆,他錯愕地看著高高在上的三位掌門宗主,仙門實際上的三位最高掌權人,“你們真得相信她殺了晏權嗎?哪怕真是她殺的,也是被魔骨控制,殺晏權有什麽好處?她又不是瘋了為什麽殺晏權?”

“因為她天生壞種!”秦掌門目光冰冷,居高臨下看著他,“她殺了顯兒!”

“秦顯死在魔物手裏,而且他該死!他仗著身份無惡不作他該死!然而仙尊仁慈讓他重生了,你卻要我妹妹去死!”素來清貴端雅的仙門公子終於遏制不住怒火,語氣鋒利,“哪些闖入臨雲宗、殺我門人的刺客出自何門何派,秦掌門不知道嗎?”

“退下!”藺岐山斥道。

眼看著殿內吵得一團糟,林掌門一個頭兩個大,充當和事佬,說和道:“好孩子,你先下去,這件事明日再說。”

藺浮玉壓著火氣:“我妹妹還在後山地牢關著。”

“聖子死了,貴宗大小姐連一夜地牢都待不了嗎?”烏山一位長老陰陽怪氣開口。

“無論誰被魔骨控制對上晏權他都會死,你們不追究造出魔物的人?不如一起下地牢。”藺浮玉開口。

“夠了。”藺岐山有點喘不過來氣,他閉上眼睛,揮揮手示意鎮雲峰荀青山帶他下去。

荀青山抓著藺浮玉,把他強制帶出了大殿。

“這件事鬧到最後,差不多就是讓她去烏山剔骨。”荀青山安慰他,“等你妹妹剔骨回來,依舊是臨雲宗大小姐,沒人敢欺負她,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。”

“長老說出這樣的話不心虛嗎。”藺浮玉冷笑一聲。

誰知道烏山會怎麽對她。誰知道她回不回得來。

父親大義滅親把她推出去,大抵沒想過讓她回來。

然而這件事分明是雲海天洲的算計,為了報秦顯在秘境裏死過一次的仇。可是秦顯分明是死在化神魔物手裏,他死前還把藺綺推出去擋刀。

秦顯該死卻活了,現在要他的妹妹去死。這是什麽道理。

晏權死得蹊蹺,事情還沒查清,他們就要論罪,這又是什麽道理。

荀青山像看小孩子一樣看了他一眼,長長地嘆了一口氣:“這件事亂成這樣,牽涉烏山、雲海天州和臨雲宗三個宗門,她清不清白根本不重要,如何維持三個宗門的體面才是最要緊的。”

“她若伏罪,雲海天州不曾派刺客闖入臨雲宗,烏山和雲海天州沒必要反目,臨雲宗大義滅親依舊是天下第一正派,仙門也不會因為擔心被墮魔而惶惶不可終日。”荀青山一步一步沿著山道往下走,青楓落到他腳下,像是在說服自己,他又一次重覆之前的話,“這是最好的結果了。”

荀青山失神片刻,不得不承認世間許多事就是這樣殘忍,世人蠅營狗茍權衡利弊,於是琢磨出一個道理,有的清白給不了也不能給,美其名曰顧全大局,哈哈,這他娘的可真是太爛了。

有風吹來,藺浮玉脊背發寒。

他忽然覺得悲哀,問:“那我妹妹呢。”

荀青山說:“她運氣不好。”

藺浮玉又問:“若有朝一日,我變成了藺綺,宗門也會放棄我嗎。”

荀青山說:“少主,宗主會保你的。”

藺浮玉從未如此深刻地意識到仙門冷漠。

他站在冷風裏,有些茫然:“不應該是這樣,不應該……”

他轉身離開。

“你去哪兒!”荀青山連忙跟上他。

**

後山地牢。

藺綺睡了一會兒,朦朦朧朧的,看見一道乳白的亮光,她揉了揉幹澀的眼角,聲音含糊不清:“天亮了嗎。”

“亮什麽?黑燈瞎火的,路都看不清。”嬌橫的控訴。

藺綺睜開眼。

藺輕梨跪坐在她面前,邊上放著一盞光芒微弱的燈籠,一個勁搖她。

藺綺忽然笑起來:“你怎麽來了。”

“我帶你出去。”藺輕梨拉著她就想往外走。

藺綺拽住她的手,沒動,藺輕梨有些惱怒,“你幹什麽!”

“我墮魔了,”藺綺對上她的眼眸,問,“你不怕我失控殺了你嗎。”

“你現在不是好好的嗎?可見那些流言都是危言聳聽,墮魔根本沒有傳言中說的那麽可怕。”藺輕梨喊她,“快走了。”

其實這些話並不是危言聳聽,魔骨真地會在瞬間吞噬人的心性,她能保持清醒單純是因為林守的卦陣。

藺綺看了一眼打開的牢門,說:“怎麽開的?”

“我偷到鑰匙了!”藺輕梨有些得意,拿著一串鑰匙在藺綺面前晃了兩下。

“被人發現怎麽辦。”藺綺問。

藺輕梨說:“看守這一層的人已經被我策反了,才不會過來呢。”

藺綺忍不住又想笑:“那你怎麽那麽狼狽啊。”

藺輕梨那頭烏黑亮麗的長發此刻看起來亂糟糟的,還沾了一些泥和草葉,嬌貴的小姑娘皺著眉頭,低頭拍自己衣裳上的灰,扯著藺綺就想跑:“門口的沒策反,我鉆狗洞進來的。”

“笑什麽,不許笑!”藺輕梨惱羞成怒,“別磨蹭了,跟我走。”

藺綺抽出手,在原地安安靜靜坐著,溫和道:“放走魔物和墮魔同罪。”

藺輕梨一楞:“沒關系,沒人看見。”

怎麽可能不被人看見。

藺綺都不用轉頭去看,就知道左右牢獄的幾個人一直註意著這裏的動靜。

藺輕梨似乎也意識到了這個,抿了下唇:“走吧,沒事的。”

藺綺有些無奈:“你不怕死啊。”

藺輕梨拉著她的手,握得越來越緊。

藺綺的手腕紅了一塊,她能明顯感受到藺輕梨的顫抖,藺輕梨沈默了一會兒,眼眶有點紅,說:“我有點怕,但是沒到走不了路的地步,藺綺,你就當是我欠你的,來日種種,我這次連本帶利還給你。”

“你現在擁有的一切都屬於你,曾經擁有的也是,很多東西本就屬於你,跟我沒有任何關系。”藺綺給她擦擦眼淚。

“你才是父親的親生女兒……”藺輕梨下意識反駁。

“我不是。”你別侮辱我。

藺綺抽出手:“我很喜歡我長大的地方,也很喜歡把我養大的人,我一點都不想在臨雲宗長大,你不曾虧欠我任何東西。”

她輕輕推了推藺輕梨:“回去吧。”

藺輕梨楞了一會兒。

“你不知道,父親已經放棄你了,”藺輕梨湊近她,壓抑著聲音,著急道,“你現在不走你就要死了,藺綺我求你了你跟我走吧……”

“你沒有虧欠我,不用壓上自己的性命。”藺綺說。

“我舍不得你!”藺輕梨打斷她。

“我舍不得你行了嗎?”藺輕梨跪坐在她面前,眼睛濕漉漉的,她攥著藺綺的衣裳,自暴自棄,“我從小到大沒有姐妹,你是我唯一當作姐妹的人,我舍不得你我不想你死,你懂不懂啊,你怎麽那麽笨啊。”

藺綺眨了眨眼睛。

她感覺藺輕梨要哭出來了。

藺綺抿了抿唇,笑了一下:“我知道了。”

藺輕梨睜著圓圓的眼睛看她,被她的笑晃了一下。

“我不會死的。”藺綺說。

“你……”藺輕梨急得跺地,一個勁罵她笨。

陰森的牢獄裏,突然有人囁嚅了一句:“藺浮玉。”

後山地牢裏不少罪孽滿身的修士,都是藺浮玉抓回來的,故而牢獄裏不少人都認識他。

藺綺擡頭去看。

藺浮玉照舊一身白金長袍,行為舉止都帶著仙門清貴世家子的風範,不一樣的是,他現在看起來很疲憊,對上藺綺的目光,藺浮玉朝她笑了笑,笑意卻很勉強。

他身後跟著一個藍袍男人,藺綺不曾見過,藺浮玉叫他荀長老。

荀青山跟在藺浮玉身後,看見藺輕梨的瞬間,心累得不得了:“宗主下令了,不讓任何人進來啊。”

“你們幾個不愧是一家的。”他有氣無力道。

在這裏看到藺輕梨,藺浮玉並不意外。

藺浮玉在藺綺眼前半跪下來,遞給她一瓶回元丹,讓她吃掉,眼看著藺綺乖乖把丹藥吃下去,氣色好了一些,他眉眼輕彎,心情才舒展些許。

“我可以叫你袖袖嗎。”藺浮玉輕聲問。

藺綺點點頭:“可以。”

藺浮玉又笑,他看著藺綺的眼睛,認真喊了聲袖袖。

藺綺應嗯。

藺浮玉往她手裏塞了一張輿圖,認真道:“圖上圈出來的這些地方,都是我在人間買的私宅、田莊、塢壁,我上次拿榜首之後買的,連父親都不知道在哪兒,這些地方有產業也有仆役,現在都屬於你了,袖袖,走吧,去人間,別回來了。”

“藺浮玉!”荀青山頭疼欲裂。

“荀長老不是說父親會保我嗎。”藺浮玉說。

荀青山第一次知道藺浮玉也有叛逆的時候,他深吸一口氣:“她墮魔了!”

“她能控制自己。”藺浮玉說。

荀青山看著藺綺,沈默了很久,擺爛道:“算了,走吧。”

藺浮玉有些驚訝。

荀青山:“我舍命陪君子,陪你們這些小孩兒玩玩。”

這是什麽小人物對抗三大仙門的戲碼啊!

可惡,燃起來了。

荀青山握拳抵唇幹咳了一下。

“你們已經查清楚了?”藺綺問。

藺浮玉垂眸:“嗯。”

他想了想,把主殿裏發生的事都說給藺綺聽。

事情的發展和藺綺的猜測大差不差,她安靜聽著,說:“我知道了。”

荀青山側眸看他。

藺綺平靜地讓他錯愕。

“你不怕嗎?”荀青山問。

藺綺若無其事地笑了一下:“我又不會死,我怕什麽。”

“你這個小丫頭是不是有點太狂了。”荀青山嘀咕了一句,他往來處望了一眼,催促道,“要走快走。”

“回去睡覺吧。”藺綺看著藺輕梨,話卻是對三個人說的。

“藺綺!”藺輕梨氣急。

藺綺安撫她:“我不會死的。”

“你的符術是不差,劍術也還行,劍和符紙都被收走了,現在的你就是個廢人,”荀青山覺得藺綺狂得過分了,語氣有點喪,“秦掌門和宗主都是化神,你能反抗他們的決定嗎。”

“宗主不會保你。”荀青山憐憫地看著藺綺,以為她還抱著被爹爹呵護的幻想。

可是藺宗主怎麽可能保她。

她牽涉進這件事,已然成了眾矢之的。晏權確實死在她劍下,秦掌門也認定秦顯的死和她有關。

除非有人力保,她才可能有一點點活路,但是沒有人。

她雖然是宗主親女,可是沒有長在宗主膝下;她很有天賦,可是她墮魔了,臨雲宗不會放任一個魔物待在宗門裏。

藺綺垂眸笑了笑,輕聲道:“我知道他會放棄我。”

“我從沒奢望他會保護我。”藺綺看著荀青山。

她坦然的神情讓荀青山說不出一句話。

“……”

地牢外,忽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,荀青山神色一凜。

“走了。”荀青山招呼。

藺浮玉皺眉,荀青山隨地起陣,把藺輕梨和藺浮玉卷進去。

“你們也想被關進去?你們被關進去就真得沒人救她了,先走!”荀青山的話徹底斷了藺浮玉想打斷陣法的念想。

藺綺看著一下子空曠下來的囚牢,隨手打出一道靈氣,把囚牢門關上。

藺浮玉消失的瞬間,藺綺感受到幾道蠢蠢欲動的目光。

“那個崽種很看重你啊。”粗獷的聲音在黑暗中響起。

後山地牢裏的囚徒被藺浮玉抓進來,恨他恨得牙癢癢,見藺浮玉走了,勇氣暴漲,開始遷怒藺綺發散怒火。

藺綺順了順長發:“是啊,你想認識我嗎,你放心,死之前我一定告訴藺浮玉我在這裏交的新朋友。”

黑暗中,幾個方向不約而同響起磨牙聲。

沒有人敢再說話。

青宮終於忍不住了,給她傳音:“你應該立刻聯系仙尊。”

藺綺捏了幾下衣角:“我可以應付。”

青宮:“仙尊看見你受傷會生氣。”

藺綺抿唇:“別讓他看見就行了。”

青宮:“你有解決方法嗎。”

藺綺搖頭:“沒有。”

青宮:“那為什麽不聯系仙尊。”

藺綺煩了:“就是不要。”

青宮:“……”

好叛逆。

**

次日一早,主殿會審。

由於試劍臺上的變故,第二試被迫延期,主殿外聚集了一堆仙門弟子。

藺綺出現的瞬間,竊竊私語聲四起。

她往前走時,前面的人群自動散開,留下中間寬敞的走道,有的人像躲避瘟疫一樣,後退了許多步擠入人群,臉上還露著嫌惡的表情。

“呸,自甘墮落的仙門敗類。”

“廢靈根沖上大比榜首,還得靠走邪魔歪道啊,還不如爛著呢,爛著至少還能當大小姐,被一堆人供著,藺宗主把這種白眼狼帶回來真是倒了血黴……”

唾罵和詛咒聲不絕於耳,像蚊蟲一樣,在人群中嗡嗡作響。

一個人撥開人群,沖到藺綺面前。

他穿著一身青色袍子,看著有點眼熟,他面色赤紅,大聲道:“吵什麽吵,都給本少爺把嘴閉上!他娘的一個兩個蚊子成的精啊!”

他擋在藺綺眼前。

藺綺停下來。

執法長老冷聲道:“寧諭,退下。”

寧諭漲紅了臉,擡眸固執地看藺綺:“大小姐,你沒有墮魔,也沒有殺人,是不是,都是小人汙蔑你!誰?我幫你出氣!”

藺綺安靜了一會兒。

如琉璃一般清潤漂亮的眼眸裏,映著寂靜而曠遠的晴空。

“你說啊!”他像是接受不了,又死命抓著最後一根稻草,大喊道。

藺綺嗯了一聲,開口:“我沒有殺人,我墮魔了。”

寧諭啞了很久,攥緊拳頭,重重敲了敲自己的腦袋:“你怎麽、你怎麽能這樣,我喜歡了你那麽久,你怎麽是這樣的人……”

藺綺有些不解,情不自禁笑了下:“我就是這樣的人啊。”

寧諭的臉色瞬間蒼白下來。

藺綺忽然有點難過。

她在藺浮玉和藺輕梨面前,一副勝券在握的樣子,但她其實不知道怎麽辦。

她唯一能想到的,就是墮魔墮得更徹底一點,借魔骨的威力逃出去。逃到哪裏都好,至少不要讓姐姐看見這樣的她。

她其實想過,哪怕她變成這樣,是不是也沒什麽關系,姐姐還會抱抱她,但看眼前這個人的表情,這樣的她似乎不是很討喜。

不討喜也沒有辦法了。

“寧諭,別擋道,她自己都承認了她是敗類,是她對不起你的信任,讓她去死!”

“帶她進來。”主殿裏的人開口傳音。

藺綺微微擡頭,輕軟和光溫柔地淌下來,清清涼涼的,風吹起她的長發,她擡手,指尖觸到一片下落的青楓葉。

她說:“青宮。”

手腕上的青綠手串瞬間化形,一柄霜白帶青的長劍出現,唰地一下砍斷縛魂鎖。

“砰——”鎖鏈落地。

濃稠的黑霧以藺綺為中心,如浪潮般向四周湧去,陰森詭譎的氣息在空氣中流動,張牙舞爪盤踞在主殿上空。

主殿裏,秦掌門氣勢一凜。

化神境的靈氣騰空壓下。

只一息的工夫,藺綺指節翻轉,捏了個漂亮的靈訣,掌心在空中一抹,周遭的氣溫剎那間變得寒冷,無數人被嚇得屏息,黑暗詭異的氣氛喧囂滋長,虛空憑空產生一道符文,符文是深黑色的,如水波般流動,書寫著森冷、絕望和死亡,符文前,紅衣少女單手擡起,沾血的袖擺垂曳而下,柔順長發被風吹起輕輕飄揚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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